□  陳鳳霞

關于電影《立功：東北舊事》，網上的評論兩邊倒。贊者認為影片充滿了東北式懷舊元素：低矮的棚戶區，昏暗的舞廳、錄像廳，還有亂七八糟的臺球室。幾樣單調的娛樂活動，卻濃縮了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的諸多記憶。批者則認為本劇開始鋪陳的線索過多，而后又缺乏必要的交待，觀眾原本滿懷期待，最后卻“等了個寂寞”。

這是一個關于小人物故事的作品。主角是暖瓶廠保衛科干事商全亮即老商（范偉飾），外加一位基層民警也是老商的外甥胡廷（潘斌龍飾）。

印象中，范偉除了在《甲方乙方》中演過一位假領導外，銀屏上以小人物形象居多，所以對小人物輕車熟路，更何況這些小人物來自于他熟悉的家鄉。

小人物的“夢想”

本劇人物是清一色的底層小人物?？尚∪宋锔饔凶约旱囊黄炜?，他們各自胸懷“夢想”。

老商所在的暖瓶廠離城市很遠，于是這里就有種“天高皇帝遠”的感覺。老商對外星人很感興趣，這一設計感覺還是很接地氣——記得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關于UFO（不明飛行物）的報道不少，許多人都曾接觸過類似雜志。只是不知這對現在的年輕觀眾能否形成共鳴。

除了研究外星人，老商的最大夢想便是躋身警察隊伍，然后好讓老板娘賀雪琴的弟弟小雨進入暖瓶廠保衛科。為了實現這個夢想，老商找到了還在當警察的外甥胡廷，后者為搪塞他，說要立功才能當警察。老商之所以有這樣的想法，隱含著一個潛臺詞，那就是對賀雪琴心存曖昧。不過，無論從兩人年齡，還是交流情況來看，他們中間似乎還是隔著一條寬得無法逾越的大河。

胡廷也有自己的夢想，辦大案、出人頭地，但這也是他一再弄巧成拙的原因。那個開始嘲笑過老商的司機高英勇在發現老商女兒的照片后便異想天開，莫名其妙地卷入這一系列案件之中，湊巧立了一個老商羨慕不已的大功。本劇充滿黑色幽默基調，令人忍俊不禁。刑滿釋放人員、舞廳老板邊第五為了當地一個所謂的金子傳說，不惜花重金請來五虎兄弟。五虎初登場時確實殺氣騰騰，而且一開始似乎也沒讓人失望：過河后他們干凈利落地處理了船老大、貨車司機，還有那個被省去行兇過程的游戲廳老板。

單從這幾個情節看，影片似乎有些科恩兄弟“暴力美學”的意味。

欲望造就深淵

人不可能沒有欲望，但不受控制的欲望很可能變成惡魔，其結果往往是各種挫折紛至沓來。

老商的妻子早年跟人家跑了，這也成了他的心結。他的立功情結似乎是為了向賀雪琴示好，也似乎是借此證明自己的男人氣概，好拉近與女兒業已疏遠的距離。無奈，急于立功的欲望與他的年齡、體力存在太大的差距：無論在城市還是山里，黑老大都不曾把他放在眼里，他自以為可以逞能幫孩子伸張正義反倒挨了頓胖揍；他摩拳擦掌準備大干一場，卻意外丟了槍……

胡廷同樣渴望立功，然而立功未成后院反倒先失了火。他那擅長吼兩嗓子的老婆中了邊第五的奸計失了身，這對常人來說是莫大的侮辱，更何況是一位本就負有掃黑除奸使命的警察。

邊第五與老彪都是靠非法手段集中部分資源的黑老大，但這滿足不了他們日益膨脹的欲望。一旦這種貪欲出現交集，他們的沖突便不可避免，滅亡便成了他們共同的宿命。而卷入二人爭斗中的各種小人物，一個個成了飛蛾撲火。

以人狠話不多人設露面的五虎兄弟一路上可謂噩運連連。先是老三扒煤車不小心弄了個人事不省，接下來，老四搶錢被人追趕，摔成了傻子。老五第一次進山，便被玻璃刺穿了腳，金子的影子都沒見到。如此一來，所謂的五虎便折了仨。而他們的壞運氣并沒有就此完結：五虎進山雖然顆粒無收，但是借助金屬探測器，意外找到了一大堆日軍當年拋棄的地雷。在床上昏迷了幾個月的老三醒來進山沒走幾步，便踩上了地雷；瘋瘋傻傻的老四則不小心觸發了屋里的地雷……所有的欲念就此灰飛煙滅，捎帶那個曾不可一世的邊第五。

影片中還有兩個特別有戲的人物，即原本想扒點煤掙點小錢的哥倆。二人半路上碰到摔下火車的五虎之三虎。三虎身上的“活動經費”和槍很快成了他們的囊中之物。有錢有槍，二人的欲望圍墻就此崩塌。他們也便不再是原來的他們，滿以為可以成就一番大事，實際上都已墜入欲望的深淵。

不完美的人生

警方在本劇中更像是一個秩序的符號。在這個符號的震懾之下，各種貪念最終土崩瓦解，像肥皂泡那樣一個個走向破滅。本劇里的惡人沒有一個死于警方的槍下，這倒不是對警方形象的貶損，而是寓意冥冥之中有一種潛在的規律。

邪不壓正，這是本劇刻意營造的宿命。所謂的五虎，還有邊第五和老彪這樣的黑老大有勢力也有武器，看似不可一世，然而他們最后既不是死于老商的槍下，也不是被小警察胡廷除掉。各種稀奇古怪的滅亡，何嘗不是惡有惡報的宿命寓意。

筆者此前看過的東北往事系列，類似作品大都主題鮮明、敘事簡潔，創作者更在意的是畫面元素的表達。

本劇中最大的諷刺無疑來自邊第五。這人本來日子順風順水，但仍不滿足，為了一個從未被證實的傳言鋌而走險，終至毀滅。

最后，老商贏得女兒信任，不過他的立功夢想卻破滅了。在邊第五死掉后，胡廷與被毀容的妻子終于重拾舊好。二人的結局都難言完美，畢竟立功的愿望都沒能實現。但這種“有限”的收獲，恰恰是人生的常態，所謂知足者常樂。

俗話說，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在人生的漫漫征途中，并不是每一個愿望都能變成現實，失敗反而更可能是人生中的常態。老商與胡廷最后都與家人修復了情感，從而回歸家庭，這何嘗不是一種成功？事實上，這應該也是他們所期待的結局。